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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些时刻,她会对自己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庭关系,产生一点怅惘的迷茫。

这种想法,通常发生在兄妹间早已不算新鲜的争吵之后。缘由多种多样,但说到底,也还是那么回事。

年长者纠缠如藤蔓,而幼小的被寄生者,则回之以剧烈的反抗。

听起来就像青春期的叛逆女儿,与焦头烂额的老父亲之间产生的一场拉锯。

虽然,最后往往也是她最先筋疲力尽,一次次地接受无可奈何的、厌烦而乏味的讲和——或者说,自己单方面耻辱的退让。

戏码已经上演过千遍万遍,时至今日,好像变成了荒腔走板的样板戏:吵架,和好,直到矛盾再次爆发。

诉求得不到重视,她找不到迷宫的出口,沟通就如原地打转,全无效果。

她面对郁昌时,所有的攻击性,都仿佛打在了一团棉花上。像是对着深渊呐喊,所有的情绪波动被吸入黑洞,只给她留下深深的疲惫。

至少,到目前为止,郁燕无论摆出怎样一副忤逆不逊的表情,全身长满尖刺,把郁昌扎得疼痛不已,也无法真正地让对方明白,该如何退让,如何尊重,给她正常的、理应拥有的私人空间。

她的听不进人话的、有病的哥哥,只会反反复复地,把试图脱离巢穴自力更生的幼崽,叼着后颈柔软的绒毛拖回来,用自己沉重而闷热的身躯,充当镇压她往外爬的野心的磐石。末了,还要一遍一遍,翻来覆去地讲述那些陈词滥调,仿佛森林之外都是些青面獠牙的恐怖天敌,会将天真而胆大的妹妹抓走,剥皮抽筋,啖肉饮血。他用笃信不疑的语气,描绘不听话的妹妹的未来:她美丽的皮毛会被剥制成用以炫耀的衣饰,柔嫩的骨肉将成为令人垂涎三尺的盘中餐。

郁昌不厌其烦地叮嘱着,宣扬他那过头的家庭安全教育:不要相信坏人的话。他们的花言巧语别有用心,只是迷惑人心的有毒的糖果。

而这个年纪的郁燕,暂时想不到摆脱命运的办法。

她只能寄希望于哥哥,渺茫地祈求着,对方某一天会幡然醒悟,成为天底下千千万万的、庸碌却平常的家长的一员。

半个月之后的郁昌,也当真在妹妹的生日时大操大办了一场。

他没有选当代年轻人热衷的海底捞、网红店,而是古里古怪地,像是急于显摆什么,在市中心的高档酒店摆了整整一桌的菜。

这种铺张的规格,一般是宴请领导,或者家族聚会才会用到。而来的客人,只有郁燕那几个相熟的小姐妹,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,喝杯奶茶就能把胃填得七分饱。

她们尴尬地笑着,在偌大的转盘前相对无言,甚至在心底升起一股手足无措的后悔来。包间满打满算坐了不到两只手的人,空荡荡的,愈发显得气氛坐如针毡。

主座上的郁昌,反倒如鱼得水。可能是多次宴请过需要讨好的那些医师主任,达成塞货提量的目的,所以游刃有余地拿出了客情那一套,对小女孩子嘘寒问暖,带着点令人生疑的谄媚,先是预祝她们学业有成,再自饮一杯,从始到终都笑容满面,弄得像什么领导见面会。

郁燕的朋友,成绩都和她半斤八两,听到这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恭维话,全都哑口无言,持续沉默着,不知该怎么回敬。

一场妹妹的生日宴,花出去几千块钱,却吃力不讨好,就这么变成了靠他一个人拉扯着的独角戏。郁昌浑然不觉自己成了舞台上的丑角,情绪高昂地表演着。

酒店包间仿佛变成了昏暗的剧场,黑寐寐地,只有一束惨白的光打在台上唯有的演员身上。他全情投入,面对着几个泥塑木胎的人偶,声情并茂地念出预备排练的台词。

郁燕脑仁生痛,耳边幻听般炸开一朵朵烟花般尖锐的爆鸣。

她麻木地坐在哥哥旁边,意识抽离,进入另一个世界。

直到时间,空间,都被这仅存的单调的声音,拉扯成一条长长的线,归于混沌的阒静——她才从聋子一样的状态中解放,以去洗手间为借口离开了,不义地把小姐妹们暂时留下,经受此生最为滑稽的折磨。

很多时候,郁燕都笃信地认为,如果将哥哥推去手术台上,做一场开颅手术的话,在刺眼的无影灯照射下,主刀医生一定会惊奇地发现,患者那根影响思维的脑回路搭错得离奇。

他把郁燕的十七岁生日搞砸了,让她那点本来就所剩无几的期待,变成了一滩充斥着宿醉味道的呕吐物。

郁昌可能不知道,他其实在妹妹同学的小圈子里很有名。

当然,不是什么积极的方面。

最开始,他在别人的口中是“很帅的那个哥哥”;前面的形容词缀,通常会以一种带着惋惜的,遗憾的语气说出来。

升上高中的学生,一般都能够独自上下学,很少让家长接送了。郁燕所在的中学,进去的都不是什么尖子生,皮实过头,更是被放养。理所应当地,每天早晨坚持陪妹妹到校门口,只要下班就雷打不动矗立等待放学的郁昌,变成了一个异类。他掐着点,守在校门外,像是一只饥肠辘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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