们与这些孩子不同。这些孩子在出生时就被融魂,与世间的因果尚浅,我方才能够一一复原。可是暮溱与暮浔被吞噬之时,已有千百岁的年纪了,我……做不到。”灵沨眼底的光亮一点点熄灭,她偏过头快速地眨动了两下眼睛,在明曜下一句道歉出口时摇了摇头:“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。”
“是我应该谢谢你,谢谢你救了东海。”她朝明曜扯出一个笑,缓缓站起身,“我并不认为这世上有谁十恶不赦,也不认为生于北冥就罪孽深重……明曜,你永远是我们东海的贵客。”明曜抬头看着她,想要说些什么,却不知从何处谈起,灵沨朝满地打滚的孩子们注视了许久,情绪才终于平复下来。她绕开明曜,朝不远处的暮溱走去,眸中的神情很微妙,没有爱意,但也没有仇恨。灵沨望着暮溱,像是望着自己一去不回的年少岁月,也像是望着古老画卷的一笔墨痕。她细细地、不厌其烦地打量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,哪怕她过去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些愧疚、不安、焦灼、烦躁的情愫。可这也是她最后能看到的,活生生的暮溱了。她已经无法奢求再看到真正的他。她所爱之人,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上的任何地方了。良久,灵沨收回目光,她什么话都没再说,兀自走入那些追逐打闹、满地乱爬的孩子中。“啊,当心呀。”一个小孩奔跑着撞在了灵沨身上,她弯腰扶住他,信口嘱咐。那孩子“哎呀呀”地喊着,紧紧搂住她的腰,才勉强稳住身形。听到灵沨的声音,他仰头朝女人笑了笑,浅蓝色的眸子温柔似水,仿若倾覆了她一整个青春的缩影。灵沨缓缓蹲下身,怔怔望着那孩子的眼睛,与他平视。忽然泪流满面。--明曜从沧澜庭离开时,所有的孩子已被灵沨送回了各自母亲的宫中,书堂除了定定坐在原位的暮溱,再没有其他的人。她慢吞吞地跨过沧澜庭的门槛,忙无目的地走在乾都清冷的宫道上,恍惚间生出了天翻地覆之感。明曜并未见过五百年之前的乾都,可此刻与她初入乾都时相比,确实已有海沸山崩之巨变。包括她的人生,也都朝着难以预料的迷雾中奔去了。明曜靠着墙根缓缓蹲下身,她抬手遮住双眼,在黑暗和寂静中审视自己身体的变化。“……哪怕这种方法|会极度损耗生命,也不会后悔吗?”脑海中再一次回响起回溯冥沧过去时听到的那个声音。然而她此刻观察自身,似乎除了本相之力消耗过多的虚弱之外,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实感。损耗生命……究竟会对她造成怎样的影响?她还对冥沧说,会为北冥找到一条新的出路——她能做得到吗?她的身体能撑到那一天吗?还有……云咎。想到他,明曜感觉自己的心脏又一抽一抽地痛起来,她用力压了压自己的心口,像只啄毛的幼鸟似的,将自己的脸埋入膝头,团成了小小的一团。她不应该再去想云咎。他们之前已经穷途末路了,是她逼他走到的这一步。明曜用力地呼吸着,却再也憋不住,委屈地哭了出声。明明在来东海之前,她已经做好告诉他一切的准备了;明明在渔村的时候,他还答应了她的请求。不甘心,她真的好不甘心。他们毕竟也曾那样亲近,为何此刻连再见的勇气都没有了呢?“……云咎。”明曜呜咽着,哭得全身发颤,“我好痛啊。”少顷,身前却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。明曜一怔,下意识地想要抬头,而冷香浮动,她的头顶在下一刻,被一只温柔的手掌沉沉按住。 六十九章明曜低着头, 双眼微睁,感到熟悉的神力自天灵感倾泻而下,刹那将她的全身包裹, 如同浸入温泉那样舒适。云咎没有说话,甚至控制着没有让她抬头,他默然的态度令明曜胆颤, 因此即使身体的无力有所缓解,但她身上细微的颤意依旧未能停下。“还疼吗?”云咎感受到她在发抖, 掌心微动,片刻后, 又是一阵源源不断地神力涌向明曜的四肢百骸。她听到他平静的声音, 虽然淡淡的,没什么情绪,但也确实不是之前那样疏冷压抑的语调, 明曜这才松了一口气,轻轻摇了摇头, 小声道:“多谢神君。”云咎感到少女柔软的银发在自己的掌心小幅度地蹭了蹭, 酥酥麻麻的, 像是小动物温软的皮毛。很乖,乖到令他生出了一种……明曜离不开他的错觉。这种错觉的出现很可怕, 因为随之而生的, 是他心底缓缓生出的安定和满足——这种感受,是在明曜未曾出现的那些年里前所未有的,就好像是她的存在让他生出了鲜活的情绪, 和显而易见的软肋。而最关键的是, 云咎知道明曜所表现出来的这种温顺,其实也是一种假象。纵然眼前的少女从外貌到性格都柔软得像一团棉花, 可云咎知道,一旦被她所认定的事情,哪怕艰难坎坷,哪怕会弄得自己满身是伤、众叛亲离,她也一定会去做。之前,虽然云咎离开了沧澜庭的法阵,可他神识却也一直留意着其中本相之力的变化。为东海龙崽招魂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,可明曜却真的做到了,那个法阵与她的本相之力休戚相关,云咎在此之前从未见过,更不知道她会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。因此,当他看到明曜小脸惨白,虚脱无力地走出沧澜庭时,一时竟很难说清他心中生出的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绪。至少,在听到明曜轻声喊出他名字的那一刻,他是真的很想很想把她紧紧拥入怀中。分明是她推开他的,是她不惜用神血损害自己的身体,也要逼他解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