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吃饱了,多谢款待。”焦脆焦脆的锅巴刮干净,咽下最后一粒米饭前真冬都没说话。许犹未从方才的旖旎中清醒,又或许是情迷意乱后太过清醒,莫有可说的,说点什么都觉不合适。“鲍鱼很美味,杂烩饭喷香异常。”即使不当家作主,融野也知鲜鲍之精贵。她的冬冬似乎并非每日都在吃食上奢侈无度,但有这松雪融野来,上桌的鱼介却都像是日本桥鱼市今晨第一批鲜物。她不当家作主,可她舌头灵而敏,吃得出。今日她吃饱喝足了,却还无意回家。唇瓣残有亲吻的触感,她不可明说的欲亲上来了。“碗筷我会洗的——”见真冬站起,融野抬首急言。“玄关门掩上就行。”听得冷冷淡淡的响应,融野脱口留人:“冬冬。”“何事。”然她豹胆生怯,被冷淡得一下又畏首畏尾了,“门,我会掩上的……”后背教她盯得不舒服,回身望去,松雪融野竟又看向了别处。她二人为何总别别扭扭呢,不是这松雪真冬别扭,就是她松雪融野别扭,要不两个一起别扭,浑是有趣亦浑是没趣。吃饱了,小鹿也不蹦跶了,真冬懒得别扭了,随她去了。“天暗了,夜路当心。”回到寝屋,真冬盘腿发了会呆,余光里闯进松雪融野褪下的振袖,她便将它们边边角角都迭好。她虽好吃懒做又邋遢,可烧饭迭衣这类活计悉皆她做惯了的,碰着即能回忆起。双手捧住振袖,真冬低首嗅闻衣襟。是松雪融野的味道。她知她晦暗的欲望可借此得到满足,不可明说亦不愿再流露给那憨瓜看的欲望。她不愿再因肉欲受累了,已经很累了。该责备谁怪罪谁都无从怨起,松雪融野不跟朋友做是对的、正确的、理智的。倒是这松雪真冬,色迷心窍,亲个嘴就丢弃了底线。怪来怪去恐怕要怪年初离开大德寺后就没再跟女人有肌肤之亲了吧。焦得烧心炙肺的夜都是怎熬过去的呢,且说到底她为何而熬,明明,明明对隐雪先生来说肉体交欢唾手可得呀。一时想不通,乳太郎小冬也有不聪明的时候。“碗筷我洗好了,冬冬,锅也刷了,抹布也拧干了。”聒噪的松雪融野还未走,非得聒噪一句。看到膝边迭整好的振袖,真冬没吭声。“你一个人可以吗?我怕你有事。”“你在我才会有事。”纸门外没了更多的回应,少顷但听脚步声于缄默中响起后渐远,真冬方松了口气,又不禁担忧那话是否说重了,伤了本无过错的憨瓜。可她二人,的确丈量点距离才是最好的,纵会伤松雪融野的心,也远比离得太近从而互找不自在的强。
想通这点,真冬揉眼拍肚,提了精神意欲烧水沐浴。她想她家里是得有个人伺候着才行,烧水这等要费力气的活,乳太郎小冬哪做得动嘛。夜风携凉,院中歪脖子老樱繁密的枝叶于风中缓摆慢摇。樱花凋得匆忙,等不及赴死般。乌发披身的女子静坐廊阶边,一动不动地瞩目樱花的飞落。这一幕像极了中宫难产病逝后独赏夜樱的橘殿,真冬不由为那落寞的绝色而屏息。上前半步,生怕破碎了美丽,真冬放柔语声:“你怎还在。”“就一晚,我不可以留下来陪你吗?”说到底还是得怪松雪融野。真冬想到。“睡外边,不许进来,不许惹我碰我。”抱衣往汤室而去,真冬复添一语:“不许哭。”“好,我不哭……”松雪融野此时定是委屈一张脸,再多看她一眼,好啦,泪流出来啦,抱上来啦,亲一块啦,吻得上头再一摸,又要不做啦。真冬还能不晓得她。“我可以——”“不可以。”插紧门栓不放她进来,慢悠悠泡了个澡,真冬险睡着。“冬冬你没事吧,你要摔了就吱一声,我好进去救你。”晕晕乎乎不大听得清外头的话,真冬爬出浴桶,三两下擦干水后披衣束带。推开木门,便见松雪融野即刻站起。“我是小孩儿吗?要你这也cao心那也烦神。”“是我想cao这个心,如此我会安心点,冬冬。”又是她所谓的“遵从自己的心”。点点头以示理解,真冬放她入汤室,“襦袢我会拿来,你先洗。”“嗯呢,冬冬。”春夜里,闷得慌,走在缘廊上,真冬倏然想喝酒。寝屋内外已各铺一床被褥,跨过去,真冬翻出襦袢——说好听点是穿久了很贴身的襦袢,说得不好听就是反复洗涤捶打过后的一匹尚能蔽体的布。头回留她过夜,她也是头回提出要留下。“没备新的,介意的话可不穿。”闻了闻,融野羞答答地笑道:“是冬冬的味道,我恨不能带回家一套。”“你有病!”真冬跳起来破口大骂。眨眨眼,融野歪头:“我是有的,你不也知道么冬冬。”原是这松雪真冬有病。